2018-09-21 亂世的大學生 - 馮睎乾

小雯雯

《無問西東》原是清華大學百年校慶的獻禮電影，2014年拍竣，今年才上畫，幾乎成了禁片，聽說跟片中文革情節有關。故事講四個時代的清華生，對未來各有理想，但時代就像強力部門的洗頭艇，把他們帶上不同命途，人人身不由己，但最後都活出真我。電影由李芳芳編導，四條敍事線交叉穿插，呈現不同時代，有觀眾看不懂，我則覺得主題清晰，結構合理。國產青春片多數是災難片──災難指電影本身──但《無》四平八穩，有頭腦有良心，儘管也流於說教，有時太理想化，尤其是1938年昆明西南聯合大學那一段。
這段戲由王力宏擔綱（客串的米雪也有驚喜），故事編得動人，西南聯大拍得很美，但太美了，有點烏托邦化。西南聯大，是抗戰時由北大、清華、南開在昆明共同組成的大學，以清華的人力物力最強。在此幕曇花一現的角色，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，如陳寅恪、沈從文、聞一多、馮友蘭、錢穆、錢鍾書等，還有當時仍是學生的楊振寧。電影中的師生跑警報後，仍在壕溝繼續上課，暢談形而上之大道，漠視頭頂上的炸彈，很勵志，但不太真實。
看過聯大師生回憶錄，當時教學熱情的確高昂，但學生躲進防空洞，不見得都在潛心苦學，反而是趁機談情說愛。據汪曾祺回憶，同學跑警報時，男的會提着一袋點心，在路邊等女同學，像相約去看電影，只是多了幾分危機感──這種警報，你也想跑一跑吧？有防空洞更寫上對聯，傳誦一時：戀愛三角，人生幾何？陳寅恪也曾以跑警報為題，開玩笑地寫過一聯：見機而作，入土為安。（「機」是轟炸機，「土」是防空洞）錢穆晚年曾批評聯大校風，大意是說：咖啡店老闆有個漂亮女兒，某學生心生愛慕，居然退學入贅；也有男女學生晚上共臥教室桌上，被同學告發，結果兩人被逐出校。這就是歷史。現實好比抗戰時期那些摻了砂子、稗子的「八寶飯」，細嚼便會覺得不妥。亂世，從來都是亂世，而不管哪個世代的人，彼此的差別都是微不足道的https://hk.lifestyle.appledaily. ... e/20180921/20504281